說罷，相離舉起酒杯遞到花謝唇間餵他，本來是想教他淺嘗則止的，誰知這一口竟把花謝嗆到，他捂著嘴猛咳一陣，末了，還不忘怒道：“不要再用這麽難聽的名字叫我！”

相離溫柔地拍了拍花謝的背，毫不介意道：“好了，好了，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小名，但你是鄉下孩子，小時候須用賤名先養著，等你長大些再給你取個正經名字，也許到時候可以央這位好心的書生叔叔幫忙。”

相離面不改色地撒謊，手上也沒閑著，在花謝頭上一陣亂摸，將花他平整的發髻摸得雜毛倒豎，雖然並未直接承認過她與花謝的關系，但她嘴上卻是一副為娘者的口吻，偏偏花謝當著書生的面還不好發作。

“日後若能為令郎取名的話真是小生榮幸。”書生自己舉起一杯酒道：“這一杯權當小生為三位踐行。”

“多謝書生。”

相互敬了一杯鑒別酒後，三人動身入城，溫酒暖心壯膽，於修仙者並無功效，但相離多少淡忘了失憶一事。

透過門洞，她的腳步依舊輕松。

相離道：“與過去道別，這書生可真風雅，我很久沒有見到過這麽有趣的人了。”

花謝哼哼道：“是嗎？可我一點也不覺得他有趣，還覺得他特別討厭。”

相離掩嘴笑道：“二虎子何必生氣？這種誤會常常有的。”

花謝瞪了相離一眼，小眼睛睜得圓圓：“你想占我便宜占到什麽時候……”

話音截然而止，這時她們已穿過城門，一步，兩步，三步，他們在莫城內剛好走到第三步。

相離是數著步子的，她呆了一下，並未察覺異常，扯了扯紅繩道：“賀南尋，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，記不記得我，你說說看，我叫什麽名字。”

賀南尋轉過頭來，星眸微轉，輕道：“相離。”

兩人目光對視，相離二字仿若點透心間靈犀，他們不知不覺中已培養出極好的默契，有時並不需要過多的言語溝通。

相離覺得賀南尋這樣的沈沈一笑很是好看，如春風拂面，溫暖中帶著絲絲甜意。

萬幸，他沒有將她遺忘！

“那二虎子呢？”相離轉向花謝，猛然發現花謝竟一臉茫然，相離的心提起來，這一邊似乎很糟糕……

花謝不安地眨了眨眼：“你在叫我？奇怪，我怎麽什麽也不記得了。你們是什麽人？我又是什麽人？”

相離沈聲道：“……二虎子你莫要開這種玩笑，你真的不記得了？”

花謝茫然四顧，眉頭深鎖，陌生的場景，四周都是陌生的人，他慘然失聲：“這裏是哪裏？我是誰？”

相離的眉尖開始猛然抽搐起來……這一位花謝上仙前面說的是多麽義正言辭，沒想到一進莫城便食了言，看這情形失去的還不止一星半點的記憶，而是全部的記憶……在莫城中最為倒黴的那一類人。

莫要城外倒是非……冥冥之中自有主宰。

“爹？娘？你們是我的爹娘？”花謝沖著相離兩人試探般叫了一聲。

“……”相離的表情由原本的一籌莫展轉變為驚異駭然。

她倒是願意口頭上占占花謝的便宜，但真要花謝叫她娘就……花謝說得不錯，無論輩分還是年紀，他都在她之上。

“乖。”賀南尋快相離一步反應過來，伸手摸了摸花謝的腦袋，竟將爹娘這身份應承下來了。

相離膛目結舌：“賀南尋，你……”這可不是占便宜的時候。

賀南尋悠然道：“夫人，如今我們還有什麽辦法？既然他忘了，我們只好將過往慢慢再告訴他。”

相離：“……”

夫……夫人！看來，愛占便宜的可真不止她一個！

良久，相離道：“你說的對。”

花謝這個樣子，他們不能放任不管，但也不能在大街上將花謝的真正身世告訴他，幾百年的事情，三言兩語可說不完……現在只好先把他安撫下來，找個清凈之地，再讓他看之前寫下的筆記。

相離道：“二虎子運勢不佳，但我怎麽不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。”

賀南尋道：“如果你真的忘記了，自己是不會察覺的。”

這時，花謝忽然拉了拉相離袖子，一臉小心翼翼道：“娘，我餓了。”

相離：“……”

娘這個稱謂毫無疑問又把相離嚇了一跳，她順著花謝的目光看去，那是一個餛飩攤，相離抿唇不語，餛飩裏面是有肉的，讓這位花謝上仙破戒，等他回想起一切之時多半會大發雷霆。

但願他真能回想起來才好……

“娘~”花謝以為相離不同意，繼續撒嬌央求。

“好了好了，這就帶你去吃。”相離牽了花謝到餛飩攤的小木桌前坐下，她一偏頭便看見了黑黝黝大鐵鍋裏泛著的油光，聞見了四溢的肉香。

相離咽了咽口水道：“老板，這裏麻煩來三碗餛飩。”

“好嘞！”小販用力擦出三口碗，在裏面撒了紫菜蝦米，大勺一揮，又在碗裏倒了肉湯……

相離在桌上杵了腦袋，默默看著小販做餛飩，眼下該怎麽辦？對她和賀南尋來說，花謝本身是個包袱，失憶的花謝更是包袱中的包袱，要不將花謝送出城外？

在相離發愁期間，賀南尋將早已編好的身世告訴花謝，同先前對書生說的別無二致，他們三人是窮困苦地方的難民，因為受不了苛捐雜稅逃到莫城，而莫城並非一般的城鎮，因此花謝不幸失憶。

另外，花謝小名叫做二虎子，大名暫時未取，但因賀南尋姓賀，勉強叫做賀二虎。

花謝聽得淚眼漣漣，邊擦眼淚邊哭道：“爹娘，對不起……我竟然連你們都忘了。”

原本該是抱著痛哭流涕的場面，可相離忍不住差點笑了出來，她抖聲道：“不要緊的，爹娘記得就行了。”

“客官，這是你要的餛飩。”

小販端了三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上桌，相離立即推了一碗到花謝面前：“快別說了，先吃餛飩，呵。”

“嗯。”花謝像是一般孩童一樣，見了美食便將所有的煩惱拋諸腦後，相離這才漏了幾聲笑出來。

吃完餛飩，賀南尋道：“天色已晚，我們該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了。”

三人輾轉在城內漫步，想要尋個客棧歇腳，卻並不急於投棧，相離同賀南尋放出神識，企圖尋找窮奇留下的蛛絲馬跡，無奈並無所獲。

相離道：“老實說莫城裏面同我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。”

賀南尋道：“你以為該是什麽樣子？”

相離道：“你記不記得，剛剛賣餛飩的老板和我們收了三十文錢，隔壁桌收了十文錢，我本來以為他會忘記自己賣過餛飩……我們不需要給錢，相對的，我們可能會忘記自己曾吃過餛飩，再吃一次。可實際上無論是賣燒餅的還是賣餛飩都不會忘記收錢。”

賀南尋道：“看來失憶一事同記性並無關聯。”

相離喃喃道：“那是為何？”

就在這時，他們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。

相離在一陣議論紛紛中聽到了相當關鍵的幾句：“賞金又漲了。”“太守的病還沒有好嗎？”“我想就算賞金再高幾倍也沒用。”“那可是不治之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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